荒漠化被稱為“地球癌癥”,威脅著全球2/3的國家和地區。我國是世界上荒漠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為防止“地球癌癥”擴散,半個多世紀以來,一代代治沙人“接力”征戰沙海,在我國北方筑起了“綠色長城”,為守護人類共同的地球家園,提供了“中國方案”。
青山巍巍,林海莽莽,牧草豐沛,牛羊壯碩。
立下愚公移山志,甘肅八步沙“六老漢”三代人矢志阻風擋沙守家園;誓讓荒原變林海,河北塞罕壩機械林場用60年筑起世界最大人工林;蝶變天然避暑地,內蒙古自治區多倫縣持續治理“懸在首都頭頂的一盆沙”……
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從“沙中尋綠”到“綠中看沙”,無數治沙人在與荒漠化的較量中戰黃沙、鋪綠蔭,在祖國北方夯實道道“綠色長城”,上演著荒漠化和沙化土地面積“雙減少”的中國奇跡。
數說漫漫“披綠”路
我國是世界上荒漠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第五次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喜憂參半:一方面,截至2014年底,全國荒漠化土地總面積261.16萬平方公里,占國土總面積的27.2%,分布于北京等18個省(區、市)528個縣(市、區、旗)。另一方面,2010年至2014年,全國荒漠化土地面積減少12120平方公里,年均減少2424平方公里。
減少的荒漠化土地去了哪里?
“嚴防森林草原火災,保護綠色發展成果。”這樣的防火標語,是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科爾沁沙地中的新事物。“過去沒有樹哪有火,現在科爾沁也開始防火了。這在以前都不敢想!”穿行在林海中,家在這里的郭大雷感慨萬千。如今,科爾沁沙地森林覆蓋率達23.78%,草原綜合植被蓋度達62.1%,沙塵天氣顯著減少。
距離科爾沁600多公里的內蒙古自治區多倫縣,曾經“地不打糧,沙子埋房”。這座位于渾善達克沙地南緣的縣城,離首都北京直線距離僅180多公里。2000年6月,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啟動實施。如今,渾善達克沙地森林覆蓋率增加了10.3%,昔日的風沙源蝶變避暑勝地。
科爾沁沙地和多倫縣不斷“生長”的濃濃綠意,是我國一項項重大生態工程實施的縮影。數說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披綠”歷程,可以看出我國不斷筑牢的荒漠化防治根基。
“三北”防護林工程,這個從1978年開始的“披綠行動”,東起黑龍江、西至新疆,覆蓋我國陸地面積的42.4%,目前已累計完成造林保存面積4.52億畝,工程區森林覆蓋率提高8.5%。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在內蒙古、陜西、河北、北京建成6條生態防護林帶和成片森林帶,累計完成營造林面積1.35億畝,林草植被覆蓋度增加5.7%。退耕還林還草工程在全國范圍內已實施面積達5億多畝。
不僅如此,頂層設計還提供了基本遵循和有力保障:出臺《中華人民共和國防沙治沙法》,印發《沙化土地封禁保護修復制度方案》,批復《全國防沙治沙規劃》、出臺石漠化綜合治理等相關規劃,防沙治沙更加制度化、法治化、規范化。
一年又一年,衛星遙感影像地圖清晰可見:中國北方黃沙中的綠色,正由星星點點,蔓延成條條片片。數據統計,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累計完成防沙治沙任務2.55億畝。
沙化土地怎么治?——思路革新天地寬
“統籌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統治理,這里要加一個‘沙’字。”2021年全國兩會期間,習近平總書記在內蒙古代表團參加審議時這樣強調。
今年,“沙”與“山水林田湖草”一起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一字之增,體現了我國堅定不移推進生態環境治理的決心,更說明生態文明建設進入了新階段。
“涉及面積大、影響范圍廣、危害損失重,沙化問題愈發凸顯。”根據第五次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除荒漠化土地外,我國沙化土地面積達172.12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的18%。不僅如此,還有3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沙化趨勢明顯。
科研人員調查沙化土地
“天生敏感脆弱。”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沙漠林業實驗中心主任、生態保護與修復研究所副所長盧琦用6個字總結了北方防沙帶自然生態系統的特點。
在他看來,森林、草原、濕地、荒漠等生態系統功能不強,部分地區仍存在不合理的開發活動,大量受損的自然生態系統亟待恢復、修復、保護,一體化、系統性、綜合治理體系不健全,是影響北方沙化治理的共性問題。
今年1月,《北方防沙帶生態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建設規劃(2021—2035年)》印發,指出京津冀山地平原區人口密度大,生態空間和生態用水嚴重不足,濕地面積不斷減少。這與京津冀城市初春時節時常出現的沙塵天氣一起,再次敲響了生態警鐘。
“京津冀城市沙塵發生的強度和頻度逐年下降,是老百姓能夠切實感受到的,這與北方風沙區植被的恢復和重建密不可分。但是,沙化土地的治理并非一朝一夕。”中國科學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研究員李新榮認為,要堅持因地制宜的植被重建與恢復原則,把治理效果的可持續性放在首位。
事實上,作為我國“兩屏三帶”生態安全戰略格局的重要組成部分,北方防沙帶是防治沙化和荒漠化的關鍵地帶,涉及內蒙古、遼寧、吉林等9個省(區、市)181個縣(市、區、旗),以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所屬的98個團(場),總面積達18344萬公頃。
如此廣袤的地域范圍,應該如何治沙?
“北方防沙帶區內地質地貌、氣候、植被和土壤等空間差異大,各地區自然生態狀況和主要的生態環境問題各不相同。”北京林業大學教授趙廷寧強調,不同地區確定防治策略時要體現差異化、針對性。
精準治理,是我國數十年荒漠化治理過程中遵循的原則。甘肅治沙研究所黨委書記趙明與趙廷寧所見略同,“談荒或談沙色變”“見荒就治、見沙就治”的舊觀念已被摒棄。
科研人員現場調查沙化土地
“對癥下藥”是關鍵。在京津冀城市群周邊,沙化原因包括人類過度砍伐林木、不合理地利用草地等,治理就是要植綠護綠,以恢復原始生態系統為目標;在河西走廊,治理的目標是保護綠洲、保障區域群眾生活質量不因沙漠化而降低,而不是要消滅“沙漠”;在北方防沙帶內,不合理的礦產資源開發利用易導致土地沙化、草地退化,其防治關鍵是加強露天采場、堆場等綜合治理。
目前,我國已初步建成荒漠定位觀測體系和防沙治沙標準化體系,開展荒漠化監測,創新推廣低覆蓋度治沙技術等一批新技術和模式,治沙技術科技含量不斷提高。
科研人員用無人機進行沙化土地調查
如何啃下“硬骨頭”?——“沙海”之中守家園
黃河內蒙古段“幾”字彎南岸,庫布其沙漠橫亙于此。長期過度放牧和開荒耕作,令庫布其寸草不生、沙塵肆虐。牧民陳寧布曾眼看著親手蓋的房子被沙子壓垮。
守衛家園,保衛黃河。30多年來,庫布其人不斷向沙漠宣戰——在南緣飛播灌木密植造林,北緣種植喬木鎖邊林,中部則依托穿沙公路、河流,營造護路林、護堤林。
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庫布其沙漠穿沙公路
如今,庫布其沙漠植被覆蓋率達53%,黃河中游黃土高原蓄水保土能力也顯著增強,更探索出了“政府政策性支持、企業產業化投資、農牧民市場化參與、技術持續化創新”的治沙新模式。
青藏高原西部柴達木盆地,大自然的饋贈使其享有“聚寶盆”的美譽,也塑造出其兼具山水林田湖草沙冰的獨特風貌。這個沙漠占了大約一半面積的盆地,是青海省沙化面積最廣、治理難度最大、生態保護任務最艱巨的“攔路虎”。
如何啃下這塊“硬骨頭”?“我們對自然保護區的總體規劃和部分功能區的規劃進行科學調整,嚴格濕地用途管制和總量控制,統籌山水林田湖草沙冰生態多樣性系統保護,為荒漠化環境治理探索出了新路子。”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德令哈市自然資源局相關負責人介紹。
據統計,“十三五”時期,柴達木盆地完成沙化土地治理面積20.84萬公頃,以點帶狀的綠色筆墨延向盆地、沙區深處。隨著柴達木盆地的生態改善,火烈鳥、大天鵝等珍稀鳥類在可魯克湖—托素湖自然保護區安家落戶。
“綠富同興”咋實現?——點“沙”成金尋良策
只“綠”不“富”,成果難護;產業振興,又“綠”又“富”。該如何妥善處理保護與發展的矛盾,實現“綠富同興”的目標?
“利用農業廢棄物資源不僅能改良土壤、減少農業污染,還能進行生物防沙治沙。”甘肅怡泉新禾農業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大軍告訴《中國自然資源報》記者。如今,在“六老漢”戰風斗沙的甘肅省古浪縣,黃花灘移民區成立了食用菌和有機蔬菜生產基地。現代生物土壤結皮和植物綜合固沙等先進技術,在有效促進沙化土地生態修復的同時,也為戈壁農業發展增添了科技引擎。
僅有科技助力還不夠潤澤這方土地。李大軍坦言,生態恢復的“源頭活水”面臨兩大缺失:“生態用水不足,這是因為年調配黃河水量有限;生態修復資金不足,民間資本積極性還沒有被充分調動。”
甘肅人工模擬飛播現場
居住在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左旗蘇海圖嘎查的馬忠強今年49歲,從牧民到卡車司機再到梭梭種植戶,兜兜轉轉好多年,曾在外務工的他,如今主動回到了家鄉。
沙地種植梭梭,發展肉蓯蓉產業。
彎腰、低頭,一捧土、一瓢水,留在家鄉的馬忠強們,在阿拉善的荒漠上種植梭梭樹苗。梭梭阻擋了漫天黃沙侵襲,也阻止了村莊空心化危機,“讓家鄉重煥生機不再是空談”。
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左旗國家沙化土地封禁保護區
截至2020年底,阿拉善地區累計種植沙生植物面積約137.75萬畝。馬忠強嫁接在梭梭上的肉蓯蓉如今年產量13噸左右,邁向小康不是夢。
這是公益項目“一億棵梭梭樹”實行第八個年頭的場景。起初,公益組織嘗試給牧民啟動資金或提供梭梭苗,但不久就發現牧民們積極性不高,一度形成“種樹不見樹”的尷尬局面。“只有讓公益項目、生態建設和經濟目標相統一,老百姓主動參與家鄉生態保護的積極性才能調動起來。”阿拉善SEE生態協會總監孫靜告訴記者。
在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這里的光伏產業園區被當地群眾稱為“塔拉灘”,常年風沙肆虐侵蝕,草場大面積退化為荒漠和半荒漠化土地。
近年來,以光伏為主的新能源產業在荒漠化土地上崛起,光照時間長、輻射強度大的青海,在生態保護和修復也逐漸探索出一條光伏治沙新路徑。
現如今,有了大面積光伏板的遮擋,風沙小了,蒸發量大大降低,昔日荒漠化的土地上冒出了叢叢青綠。樹木一株一株增加,綠色一片一片延伸。窮沙溝變金沙窩,曾經阻隔了陽光與希望的黃沙,如今帶來了低碳與小康。
治荒治沙如何行穩致遠?——“中國經驗”開藥方
從“平沙萬里絕人煙”到“風吹草低見牛羊”,中國的荒漠化防治,創造了諸多生態奇跡。
在位于德國波恩的《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秘書處駐地辦公大樓中,中文對話越來越多,這是該秘書處科學技術項目官員賈曉霞最直觀的感受。
寧夏白芨灘林場職工戰“沙魔”
“中國防治荒漠化的經驗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樣板,因為中國模式不僅有政府經驗,而且有把政府、企業、個人、社會結合起來的經驗。”賈曉霞說。
治沙造林的甘肅民勤人
這種在挑戰中尋找機遇、在變革中實現突破的穩扎穩打,是如何實現的?
國家林業和草原局相關負責人稱,我國為推進人類可持續發展貢獻的根治荒漠化“中國經驗”,主要體現在“六個結合”:政府主導與民眾參與相結合、人工治理與自然修復相結合、法律約束與政策激勵相結合、重點突破與面上推進相結合、講究科學與艱苦奮斗相結合、治理生態與改善民生相結合。
寧夏青年志愿林栽植現場
“近年來,學會篩選的菌草技術,被列為中國—聯合國和平與發展基金項目,已推廣至全球101個國家,是落實2030可持續發展議程重要的‘中國方案’。”中國治沙暨沙業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楊文斌告訴記者。
中國荒漠化防治經驗“出海”的同時,遙遠沙漠的片片綠意,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國內城市人群目光。
楊文斌說,沙漠和山水林田湖草一樣,是陸地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孕育了奇異多樣的生物,是別樣的自然交響,亦是“生命的搖籃”,為地球提供了生命服務功能。
科普宣傳、沙漠旅游以及沙產業的發展,也正在讓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重新認識沙漠——“每年6月17日的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提供了良好的宣傳契機;全國的125個國家沙漠公園,不僅為珍稀野生動植物提供了適宜的生存環境,還為社會公眾提供了寓教于樂、陶冶身心、游覽休閑的沙漠區域;沙漠有機奶、沙棘汁等產品也進入千家萬戶的餐桌。”楊文斌告訴記者。
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右旗發展沙漠旅游
風沙漸行漸遠,“綠色指數”一路上揚,荒漠化和沙化土地面積“雙減少”,幾代治沙人的綠色愿景如今正在實現,“綠色長城”的根基不斷穩固,從治沙治窮到小康振興,不斷向祖國的北方延伸。(記者陳琛)
來源:中國自然資源報
責任編輯:宋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