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在給《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等雜志投稿,最后卻以“各種理由”被拒絕。
之所以我們還想要到國際頂級期刊上發表文章,原因是希望中醫藥能夠走出去。病毒無國界,盡快讓全世界來分享我們的經驗,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對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要實實在在管用就好。中醫能治好我,我就是活生生的證據。
“說中藥是心理安慰?理解有誤,身處疫區才能有感受!”兩個月前,中國抗疫決戰時刻,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中醫科學院院長黃璐琦寥寥數語回復《中國科學報》后,便斷了聯絡。
4月24日,黃璐琦在“中醫藥在新冠肺炎防治中的作用與傳承創新發展”研討會上第一次詳細介紹了在金銀潭醫院、東西湖方艙醫院、將軍路街衛生院開展的中藥臨床試驗情況。
會后,他接受《中國科學報》專訪,回應了外界對中醫藥在此次抗疫治療中的種種質疑。
《中國科學報》:我們都知道中醫是因人施治的,給大規模人群用一樣的方子可行嗎?
黃璐琦:《素問》曰:“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對普遍的癥狀和證候相似性,是可以研制出核心方的。
我們拿出化濕敗毒方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只有核心方才能做嚴格的隨機對照試驗,在臨床試驗中,對人群的干預因素比較單一,對照才有可比性,結論更能令人信服。
《中國科學報》:要驗證中醫藥對治療新冠肺炎是否有效,在臨床循證評價中,到底需要何種等級的證據?有觀點指出,藥物都必須通過隨機對照雙盲試驗才能被認為真正有效。
黃璐琦:你可以看到,在我們分享的這些臨床研究案例中,有隨機對照開放性試驗、非隨機對照試驗,以及回顧性的隊列研究,其中樣本量有多有少。這些不同類型的臨床試驗得出的證據等級是不一樣的,但這些臨床證據是可靠真實的。
很多人認為,藥物都必須通過隨機對照雙盲試驗才能被認為有效,這是不準確的。以隨機、對照、雙盲為特征的大規模臨床試驗的確是檢驗創新治療方法安全有效性的金標準。如果不用盲法,但對照設計良好,是能夠獲得高級別臨床證據的。
事實上,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比如這次疫情中,是很難進行盲法試驗的。而且,臨床試驗還是要遵循真實世界。
《中國科學報》:入選國家推薦的“三藥三方”中,清肺排毒湯、化濕敗毒方、宣肺敗毒方,可以被稱為治療新冠肺炎的“特效藥”嗎?
黃璐琦:我也在糾結“特效藥”到底應該是個什么概念?特效,究竟是從效果上來說,還是看它是否只針對某個疾病的治療。
我認為,如果中藥具備了高級別的臨床證據,又是因這次新冠肺炎研制的,可以稱之為“特效藥”。
《中國科學報》:在藥物治療方面,“人民的希望”瑞德西韋的一舉一動都受到極大的關注。相反,在國內“有療效、有證據”的中藥卻沒有很高的熱度。
黃璐琦:這是一個話語權的問題。
比如,前期瑞德西韋在同情用藥條件下使用,試驗并非對照進行,樣本也非常小,可大家還是相信它可能有效。2月底,世衛組織到中國考察時就指出,瑞德西韋是唯一可能有效的藥物。遺憾的是,他們“看不見”其他擁有不錯證據的臨床藥物試驗。
我們的臨床效果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沒有在國外頂級期刊上發表文章。但我可以回答你的是,我們一直在給《新英格蘭醫學雜志》等雜志投稿,最后卻以“各種理由”被拒絕。
客觀上可能是因為西方國家的科研人員不使用中醫藥。但從另一角度看,也涉及復雜的政治經濟原因。這就變成一個文化自信問題。像青蒿素,最早報道的就是《科學通報》,這是我們自己的雜志。
而之所以我們還想要到國際頂級期刊上發表文章,原因是希望中醫藥能夠走出去。病毒無國界,盡快讓全世界來分享我們的經驗,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中國科學報》:您曾經說過,在武漢,重癥患者80%以上主動選擇中西醫治療,輕癥患者90%以上希望中醫干預。對此,有人理解為是病人需要心理安慰。
黃璐琦:關于中醫藥有沒有心理安慰作用,我們在方艙醫院做了一個隨機對照心理咨詢量表,分別對接受中藥治療和不接受中藥治療的患者進行了調查,結果發現確實存在差異。
事實上,患者在那種極度恐慌、不安的心理狀態下,醫生給他開一副藥,是能起到作用的。
有一個細節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剛到病房查房時,請患者把舌苔伸出來讓我們看看,病人那個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因為他感覺到了溫情。像舌診這種診療手段,只有中醫重視。當他把口罩摘下,把舌頭伸出來,對一個病人來說,他首先覺得,醫生沒有害怕他。如果沒有身處其中,也許很難理解。
我一直相信,中醫是溫情和技術同行的。既能帶來安慰,又可以有療效,這兩者并不互相妨礙。
《中國科學報》:您怎么看待疫情中一如既往地對中醫持懷疑態度的觀點?
黃璐琦:事實上,懷疑中醫的常常是懂醫的人。這里存在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我們認識事物的角度完全不同。按照他的知識結構、知識背景,他覺得中醫藥是不可理喻的。而對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要實實在在管用就好。中醫能治好我,我就是活生生的證據。
還是要回到話語權問題,堅持中西醫并重還有很多機制和政策方面要突破。但我一直希望踐行這樣的理念,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都要一學、二用、三質疑。就算知識體系不同,我也要先學習你,而不是上來就排斥;然后,我要試著運用你;第三,理解了、實踐了,才有質疑、才能創新。
中國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