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甘肅成片原始森林,廣袤的山地、高原、沙漠和戈壁,既是4000多種野生植物的故土,也是650多種野生動物的伊甸園。珍稀的野馬、野駱駝、黃羊以及其他一些罕見的動物在這片土地上延續著生命。
地圖上的甘肅看去如一把馬頭琴,河西走廊即是琴弦,演奏出8000余年悠長的歷史回聲。黃土高原、青藏高原、內蒙古高原,三大高原匯聚于此。母親河——黃河從三江源流來,由此北上。中華人文始祖伏羲、女媧和黃帝也在這片土地上誕生。2000多年前的絲綢之路由河西走廊一路向西,連接為一條東西方文明的紐帶。甘肅,1600多公里的狹長大地上,擁有華夏文明發祥地的輝煌。
安南壩的家園
由敦煌至阿克塞紅柳灣鎮,晨間小城的天無比蔚藍,樹上、樓房上灑滿陽光。小城靜謐寬闊的人行道上,鑲嵌有雕刻著珍稀動物的石板,一塊塊看來,有長空飛騰的金雕、山間疾馳的鵝喉羚、雙雙起舞的黑頸鶴、昂首闊步的野駱駝。
阿克塞,是哈薩克族自治縣,處甘肅、青海、新疆三省(區)交匯處,民族的歷史文化在這里展現出風采。
越野車由平坦的公路向戈壁深處疾駛,戈壁灘上的野草大多已經變色,還有一些保持著綠色不愿凋零,和原野上瘠薄的土壤、惡劣的氣候做著斗爭。看似平坦的原野實際是高低不平,裸露的小石塊幾乎遍及整個戈壁灘。叢叢駱駝刺或干黃或灰綠,在石塊縫里生出。四季不謝的黃花、虎尾草、合頭草及紅莖的麻黃等各色草棵,頑強地把大地的荒涼遮掩。遠望,這一層灰綠直至阿爾金山腳。
如從空中俯瞰,柴達木盆地荒漠與河西走廊荒漠將狹長的阿克塞抱在懷里,南以當金山口為界,西有阿爾金山脈橫貫,東連祁連山脈。阿爾金山延綿著連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主峰5798米,雄偉的雪山頂在光照下格外清晰,近山是主要牧區。灘上幾只壯碩的雙峰駱駝在吃草,時有一只仰起頭看過來,這是牧民飼養的駱駝。一只慢慢走過公路,皮毛緊繃住滾圓的身軀,趾高氣揚間,洋溢著傲慢。
汽車走完20公里柏油路后進入砂石路面,一尊10余米高、下寬上窄的標志碑聳立路左,頂上立有圓盤狀的自然保護區標志,由此進入安南壩野駱駝保護區。路右側,一塊棕紅條石有瀟灑的“守望”二字。
前行的戈壁灘,土色干灰,幾十厘米高的灌叢遍及灘上。右側一座孤立的裸山立在藍天下,這是小紅山,海拔2000多米,看起來沒有一點綠意。河灘干涸,沒有一絲的潮濕印跡。雨季水流沖刷過的地方平坦,正好當作道路行走。小紅山,如堆起的花崗巖棕紅石頭,石山上許多地方好似風化成散亂的泥土,卻依舊和山體粘連一起堅硬得挪不動絲毫。
下午2點多,越野車終于到達冬格列克,這個保護站雖建在空曠的路邊,室內卻是十分整潔。2011年保護區建立,這里便成為保護區中心站。面積大到12.3萬公頃,林地4.6萬公頃。我國一級瀕危物種野駱駝在這里棲息著,看似荒寂的大漠,與之做伴的還有野驢、雪豹、盤羊、巖羊、鵝喉羚以及金雕、白尾海雕等120種脊椎動物,116種高等植物也艱難地在這里生存,珍貴的一級保護植物裸果木也在這里殘留。這天然的避難所或許是它們的溫馨家園。
越野車堅定地向無路的山里進發。這條行車路線司機不知巡邏過多次,車時而在平灘上疾馳,時而在河床里狂奔。我們緊緊抓住車上的把手,在顛簸時順勢起伏著。在接近人工飲水澇池和監測架時,突然看見一只公黃羊在土坡下站立,車輛離它更近時,黃羊才回頭向山坡走去。澇池已經干涸,池心僅有的一捧水已骯臟不堪,池底潮濕的泥土裂開了土塊,泥地上留有許多黃羊腳印和糞便,說明它們來此后又失望地離去。
在這極干旱區,年降雨量18.8~176毫米,蒸發量卻大到1800~2500毫米。水在這里異常珍貴,夏季大水沖斷了引水管,尚在搶修,幾天后清水會流到這里。車繼續在山間平地上壓過舊有的車印奔馳,突然右側灌木里3只黃羊驚起,向著大漠遠去。
越野車向一個山口挺進。左側山下十幾只黃羊快速向方才澇池方向奔走,黃羊是速跑的選手,飛馳時速可達90公里,與藏羚羊可以并駕齊驅。當它以75公里時速勻速奔跑,竟能持續1個小時。但水源困擾著這些荒漠速跑精靈。山谷里,車順著或寬或窄的溝壑河道前行,顛簸得跳躍著行走。植被稀落,山形或如匍匐的大象,或如野駱駝,或如鱷魚、章魚,奇形怪狀。突然河道沙土上出現較大的腳印,是兩只野駱駝從這里走過。車輛緊隨腳印向前追尋,駝跡時斷時續。山形變得高峻起來,近山棕色、褐黃,遠山蒙上一層朦朧的幽藍。繞過一個分叉處,野駱駝蹄印側向另一條溝壑去了。在遼闊的戈壁灘上尋覓它們的蹤跡何其難也。
車輛終于沖出了山口,過一片平灘后來到小紅山下,前方即是保護區的一個林政稽查站。一個高高瞭望塔下白色的房屋,柵欄內的小院里兩棵榆樹尚小。兩個年輕的大學生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他們是哈薩克族人。太陽離地平線越來越近,返回阿克賽已是晚上9點,一天的奔波,行程已400公里。
敦煌西湖的樂土
敦煌,河西走廊至此走到了盡頭,歷來為絲綢之路上的重鎮。東有三危山,南依祁連山,北望北塞山,再向西即是庫姆塔格沙漠和羅布泊。史上的荒漠悲涼之地,古人一曲“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定格了這里千年的荒涼僻寂。
敦煌西湖,與杭州西湖有天壤之別。這里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面積廣達66萬公頃。雖然干旱,80種植物在這里萌發生根,像胡楊、梭梭、多枝檉柳、白刺、霸王、羅布麻以及蘆葦、駱駝刺等組成植物大家庭;雖然貧瘠,但196種野生動物把這里作為它們的家園。保護區管理局與6個保護站肩負起保護的重任。
平坦的戈壁上,叢叢低矮的小灌木,枯枝與綠干交纏,固定起一個個小土包,一眼望不到邊際。玉門關近在咫尺,樹林點綴在方形灰白的土城間,在空曠的戈壁灘上顯得那么低矮。
漫無邊際的曠野,歷史上就是野馬的家園。野馬,在漫長的進化中保留了最原始的祖先剽悍的基因,它們在準噶爾盆地和蒙古干旱荒漠草原生存了6000多年。但它們又是歷經磨難的漂泊者。《史記》載,漢元狩三年,漢武帝得神馬于渥洼水中,命為“天馬”,遂作《太乙歌》頌之。敦煌及西域地域自古即有野馬生息。野馬是不幸的,1876年,俄國探險家普爾熱瓦爾斯基在新疆欣喜地發現野馬,打破野馬已絕跡的斷言。由此西方貴族蜂擁而至,紛紛捕捉中國野馬,野馬資源慘遭破壞。20世紀60年代后,中國普氏野馬再無蹤跡。野馬又是萬幸的,那些遠離母土的野馬一代代繁衍下來。
1986年,林業部啟動“野馬返鄉”計劃,“甘肅瀕危動物保護繁育中心”建立,新疆吉木薩爾縣“野馬繁殖研究中心”誕生。先后有28匹普氏野馬回歸故鄉,一個被掠奪、飼養的物種得以延續。2001年8月,27匹野馬放歸在新疆卡拉麥里保護區;2010年秋,7匹普氏野馬首次放養在敦煌西湖;2012年9月,又放歸野馬21匹,從此西湖這野馬故里又見到了野馬的馳騁。
由玉門關保護站西行,大片的葦叢在秋風里搖曳,蘆花片片尚待開放,北望即是雅丹地貌區。這里是低洼的濕地,茂密的蘆葦下可見水澤。蘆葦叢中,突然現出了一匹野馬,棕色的身影,一條黑色脊線上揚起了鬃毛。它走走停停,在蘆葦深處,低頭吃草,這是一匹雄馬。對人們較遠的觀察,已熟視無睹,有濕地的庇護,我們也為野馬感到幸運。站在那道漢長城上,腳下碎石和土壤凝結成堅硬的墻體,長城并不高聳,僅是一道長堤似的土楞,前方連接一處土筑的烽火臺。2000多年前,這里是挺立著的邊墻,抵御著北方的罡風冷雪,保衛著長城內的家園。
野馬喜食芨芨草、梭梭、蘆葦、駱駝刺。冬季大雪封原時,它們會用蹄子刨開積雪,尋覓雪下枯草和苔蘚。一條彎曲的土路進入蘆葦和灌木混生的草洼,兩只野馬安閑地吃草,攝影師近前拍照的行為并未引起它們的反感。從一片甘草地走過,登上一處高坡,先前的保護點仍保留著殘墻斷壁,與新修的房屋形成鮮明對照。又有8匹馬散開在不遠的草地邊看過來。
返回玉門關保護站,已是午后。這里也是一處國家濕地定位研究站,在這極干旱荒漠區,對沼澤濕地生態系統作為研究對象。西湖保護區占敦煌總面積的1/5,對濕地、荒漠兩大生態系統、珍稀動植物及生境保護,當是守望者們的重任。保護區有80多峰野駱駝,種群保護更是重中之重。保護區的氣候是惡劣的,年均氣溫9.9℃,年均不足40毫米的降水量也少得可憐。站長何東說,玉門關站保護區面積達13.3萬公頃,其中林草1.6萬公頃,防火是林區頭等大事,林業有害生物、非法進入人員也是嚴格監測、控制的目標。
聰明的造物主將野駱駝進化成適應沙漠的“沙漠之舟”,為防漫天風沙,有長長的眼睫毛抵抗沙塵,縫隙狀的鼻孔在沙塵襲來時能自由開閉,小巧耳朵內濃密的細毛能阻擋風沙。沙漠水源極少,野駱駝確能耐渴,幾天不喝水仍然正常生存。沙漠中植物稀少,但沙生的棱棱草、狼毒、蘆葦、駱駝刺等又都是它們充饑的食糧。
野駱駝比野馬的命運并不好多少。野駱駝只剩不到1000只,僅在新疆、甘肅與蒙古國交界地帶的荒漠戈壁游蕩。中國種群不足650頭,蒙古種群350頭,種群數量下降趨勢令人擔憂。保護區野駱駝、野馬已歷經3代,已放歸的野馬、野駱駝在這里尋覓著祖先們遺留的信息,像祖先一樣自由地奔走、吃草、繁殖。
救助野駱駝,需要那些有愛心的人。2008年的一天,一個護林員發現一頭出生四五天的小駱駝,不知什么原因被母親遺棄了。護林員把它帶回救助中心,沖奶粉一瓶瓶喂它。小駱駝每天的食量驚人,需要一箱奶粉,而且食量越來越大,直到斷奶。4年后,這只駱駝回歸野外,但它還會時常見到護林員,還會喝護林員手拿的瓶中水。護林員摸摸它的頭,它依偎著,不愿離去。
雅丹奶牛場也“撿”到過一頭小駱駝,人工飼養3年后放歸。2012年9月,在西湖放歸野馬的日子,也是野駱駝榮耀的時刻,央視直播了野駱駝回歸大自然的場景,世界上首次放歸野駱駝引起了世人的關注。4峰野駱駝“敦敦”“煌煌”“武武”“威威”一同踏上西湖大地,帶著人們的關愛向廣闊的天地邁出勇敢的腳步,開始了它們的新生活。
中國綠色時報